特殊的殡仪馆，正在将遗体“重组”为肥料

近十年来，美国设计师卡特里娜·斯佩德（Katrina Spade）一直在开发一种处理遗体的新方法。2020年末，她的设想终于变为了现实。

斯佩德所设想的新方法，被称为“自然有机还原”——简单来讲，就是把遗体变成肥料。2020年12月，经过长达数年的可行性研究、筹款与法律层面的努力，她创立的名为“Compose（重组）”的公益企业，迎来了第一批10名客户。

“重组”公司坐落于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市郊区的肯特城，藏身于数英亩的仓库与轻工业车间之中。从外面看，“重组”的入口看起来和它的大多数邻居一样，有普通的金属护板和卷帘仓库门；但进入其中，这里却更像是一艘属于环保主义者的未来主义飞船：天花板上是银色的管道系统，架子上摆放着铲子、耙子、叉子，还有一袋袋包装严密的稻草，蕨绿色的墙壁下方，是大小不一的盆栽。

还有一个巨大的物体占据了整个“飞船”，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白色蜂巢。这是“重组”的10个 六边形"器皿"，每个器皿里面都装着一个装满土壤的钢筒。1月中旬的一天，8位逝者已经在8个“蜂窝”里，接受了“自然有机物还原”，或者更通俗地说，变成堆肥。

卡特里娜·斯佩德与进行“重组”的“蜂巢”

其中一只“蜂窝”里装着著名水下摄影师欧内斯特·布鲁克斯（Ernest Brooks）的遗体。有机农业先驱罗伯特·坎蒂萨诺（Robert Cantisano）躺在第二只“蜂巢”中。第三只里放着保利·邦特拉格（Paulie Bontrager），她是一位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的坚定的环保主义者、素食主义者和自然爱好者。

保利的女儿夏洛特·邦特拉格（Charlotte Bontrager）于几年前在报纸上读到了关于“重组”的文章。

“我和我妈妈讨论过它，”她说。“我们认为它很酷，也在猜想我们多久之后才能获得这样的服务。我记得她说：‘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在死后被这样处置。’”

两年后，她的母亲在西雅图的一家医院里，被查出患了一种致命的肺部疾病。“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谦逊且充满爱心的人，她不会希望获得任何形式的特别关注，”夏洛特·邦特拉格说。“但如果她知道自己是‘重组’的第一批试验者，她会非常兴奋。”

遗体正在被推入进行“堆肥葬”的设备中

2020年12月20日，“重组”接受的第一批遗体在这里“安葬”，这是“重组”的创始人兼CEO卡特里娜·斯佩德近10年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她第一次开始思考殡葬的替代方案，因为自己的一次小小的死亡危机。那时的她，还是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一名建筑系学生，与伴侣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斯派德研究了可供她作出的选择，但这些选择仅限于传统的土葬、火葬和农村绿色殡葬。而且它们要么价格昂贵，要么太过浪费燃料，要么太过罕见且不便。于是，她开始思考将“堆肥葬”作为一种殡葬方式，并在2013年完成了硕士论文：“泥土与分解：作为一种城市逝者的殡葬方案”。

其他的里程牌接踵而至：在2015年和2018年，她分别与西卡罗来纳大学法医人类学系和华盛顿州立大学土壤科学家合作进行可行性研究，推动修改州法律，允许“自然有机还原”成为人类遗体的合法处置方式，并筹集了675万美元资金，让“重组”公司开始运作。

为遗体进行一场“重组”的所有费用为5500美元。整个过程需要让尸体在一个装满木屑和稻草的容器中度过30天，让尸体回归土壤，然后再在“治愈箱”中度过几个星期。已经基本变为土壤的逝者会在其中休息，并继续呼出二氧化碳。一旦这个过程完成，朋友和的家人就可以自己取回土壤，或者将它捐赠给华盛顿州贝尔山的生态修复项目。到目前为止，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捐赠。

斯派德解释说，每个容器都会仔细监测其中的温度和水分含量，以确保里面的微生物得到安全、高效的堆肥所需。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容器都会缓慢地旋转几次。根据华盛顿州对“尸体堆肥化”的法律要求，土壤必须保持华氏131度（55摄氏度）的温度72小时，以安全地去除大肠菌群和沙门氏菌等病原体。法律还要求对进行该项服务的第三方机构对所产生的土壤中的这些病原体以及重金属进行检测，包括砷、铅和汞。法律还禁止感染了如肺结核、克雅氏病等疾病的人进行“堆肥葬”。

“这是一个非常受控的过程，完全由微生物驱动，斯派德说。“它由植物材料提供燃料，并以非常严格的方式进行监测。”在整个过程中，氧气是另一种必要的成分。空气通过一组管子吹入每个“蜂巢”，而废气则经过活性炭过滤器，由另一组管子进行释放。

技术伦理学家、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教授菲利普-奥尔森（Philip Olson）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死亡。他认为，“重组”所提供的殡葬方案看起来清洁而实用。

“在一具尸体这样被变为堆肥的过程中，尸体本身也被赋予了营养、维持了生命”，奥尔森说。“在一个气候加速变化、永远崇尚更高级生产力的时代，这很有吸引力。”

奥尔森表示，这种处理死亡的新方式也会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有所启示，这是一种在城市中应该进行的殡葬方式。在城市中，“我们紧凑地生活，在死亡后，也仅仅留下微不足道的足迹。”